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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(大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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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慎時半個時辰不到就雕刻完了, 若不是有快半年沒碰這玩意, 手生了,速度還會快一些。

期間,殷紅豆就看著他時而用左手, 時而用右手,在田黃石上雕了一只鳥兒出來。

直到鳥兒完工了, 殷紅豆都沒看出來到底是什麽物種, 她皺著眉問:“這是不是沒有腿兒的小黃雞呀?”

傅慎時用的這塊石頭是上等田黃石, 明朗神采,黃澄澄如金子般的燦爛醒目,章體上端的小鳥兒似臥在地上, 縮著腦袋,脖子以下的羽毛柔順飽滿, 肉嘟嘟的, 看起來確實像小雛雞。

他睨了殷紅豆一眼, 道:“看不出來麽?是鳥。”

“哪裏有這麽肥的鳥……”

說到這兒,殷紅豆面色一變, 登時小臉漲紅, 站起身蹙著眉道:“好啊, 六爺您嘲笑奴婢!”

不過她不得不承認,同樣一種動物, 怎麽經不同人手, 模樣就完全不一樣呢, 她繡的那只簡直慘不忍睹, 傅慎時手裏這只的眼睛很靈動,泛有玉石特有的光澤,真是栩栩如生。

傅慎時挑了挑眉毛,壓下嘴邊的笑意。

殷紅豆輕哼一聲,又坐下來,道:“不過一只破鳥,還值當六爺費神雕刻這麽靈動的鴛鴦來取笑我,真是可惜了。”

傅慎時放下刻刀,用帕子擦了擦手,又將章子擦幹凈,往殷紅豆懷裏一扔,學著她的語氣道:“不過常年閑著無事,打發時間,能有什麽價值,也值當你說可惜。我不要了,拿去玩吧。”

他一個雙腿殘廢的人,隨意雕一點小玩意,又不值得什麽。

殷紅豆當即用雙手接住,正好捧在手心裏,瑩潤的石頭觸之生溫一般,手感很好,她咧嘴一笑:“怎麽會沒有價值呢——真的不要了呀?”

“我說話還有反悔的時候?”

殷紅豆喜不自禁,傅慎時的東西可都是值錢的好東西,她連忙揣進懷裏,笑瞇瞇道:“六爺一貫大方,啊對了,重陽節的賞還沒發下去呢,六爺說發什麽好呢?”

長興侯府最奸猾的丫頭!

傅慎時斜了她一眼,道:“同往年一樣,然後再各自加一錢銀子吧。”

殷紅豆眉眼彎彎,厚著臉皮問:“那奴婢有沒有額外獎賞呀?”

“想要什麽?”傅慎時語氣淡淡的,順手將帕子遞給殷紅豆,示意她拿去洗。

殷紅豆捏著傅慎時的竹紋帕子,站起來道:“奴婢還是想出去逛一天,這回肯定帶夠了錢,要是再瞧見什麽有趣的玩意,一準兒給六爺買回來!”

傅慎時眉頭稍皺,這死丫頭怎麽成天想著出去玩,不過他也未拂了她的意,只道:“只此一次,下不為例,府裏有府裏的規矩。後天你再跟著廚房采買的人一道出去。”

“好嘞!”

殷紅豆心裏卻想著,這次先出去了再說,下次的事兒,誰知道呢!

日頭漸漸高升,丫鬟們在廚房裏忙活,做了一頓豐盛的午膳,還偷偷地溫了一些酒。

殷紅豆過去瞧的時候,她們頭上都插滿了園子裏摘的菊花,鍋裏蒸的菊花糕剛出籠,上縷肉絲鴨餅,翠微綴上幾顆通紅剔透的石榴籽。

她走過去笑道:“翠微手藝有長進呀。”

翠微羞得臉都紅了,憨憨一笑,幫著將菜都裝好,一會子都要送到傅慎時的書房裏去。

翠葉一邊搭把手,一邊壓低聲音問殷紅豆:“紅豆姐姐,昨兒六爺沒罰你吧?”

殷紅豆搖頭道:“只要不是刻意使壞,六爺還是寬容大量的。”

翠竹心有餘悸,不敢茍同。

丫鬟們剛說完話,正好時硯回來了,他疾步走進書房,傅慎時便問他:“怎麽才回來?”

時硯低頭答話說:“重陽節,裏裏外外都忙,管事的脫不開身,小的盯了很久,才催著管事去辦了這事兒。”

傅慎時臉色瞬間變得冰冷,他沈默了許久,才開口道:“知道了,你去歇著吧,中午有紅豆伺候。”

時硯點點頭,回房喝水歇息。

到了飯點,殷紅豆端上豐盛的菜,配著一些酒,滿面喜色道:“酒溫過了,六爺吃了也不會難受的。”

這種酒其實並不烈性,和果酒差不多,今兒重陽佳節,殷紅豆想著圖個節日的氣氛,叫傅慎時嘗幾杯未嘗不可。

傅慎時也能飲酒,並未阻撓,又料定廖媽媽肯定不來了,便同殷紅豆道:“你也坐下吃吧。”

殷紅豆楞了一下,叫她一個丫鬟跟他同桌,傅慎時未免太疼愛她了些。不過她可沒有什麽階級觀念,好酒好菜,不吃白不吃,她馬上就坐下,舉起筷子道:“那奴婢就不客氣啦。”

她手上原本是用來布菜筷子下在清蒸的魚肚子上,瞬間破壞了美感。

傅慎時嘴角一抽,從未見過這麽沒規矩的丫鬟。

然而更沒規矩的還在後面。

殷紅豆一邊吃飯一邊問傅慎時:“六爺,您說那印章章面上若是刻奴婢的名字,會不會浪費了點,因為奴婢感覺好像沒啥地方可用這章子。”

傅慎時從未在吃飯的時候跟人講過話,他太陽穴突突地跳,瞧著她沈聲道:“食不言,寢不語。”

“好吧。”殷紅豆乖乖地閉上嘴,專心吃飯。

“坐直,腿不要亂擺放。”

“好吧。”殷紅豆挺直了腰板。

“不要露牙齒。”

不要不要不要,吃頓飯不要的事兒也太多了吧!

殷紅豆正襟危坐,捂著嘴,委屈兮兮地看著傅慎時,道:“六爺還有要說的嗎?”

她發誓以後再也不受這種“恩惠”了,吃飯像上刑,可難受了。

“吃吧。”

這一頓飯的時間好像特別長。

飯罷,殷紅豆收拾了碗筷,給了丫鬟們節裏的賞賜,便繼續去了書房伺候。

日落西山,天色逐漸擦黑,重陽節就快過了。

重霄院晚膳都過了,前院的東西總算是送來了,管事領著幾個小廝進院子,小廝們將東西抱在懷裏,用紗布蓋著,小心翼翼地送到書房裏擺放著。

管事的客氣地跟殷紅豆致了歉,又說交代重陽節實在忙,才耽擱到現在送來。

殷紅豆也不知道是什麽事兒,便道:“您稍等,我去稟了六爺。”

她轉身進屋,看見傅慎時的一張冷臉,便猜到管事的招惹了他,遂輕聲問道:“六爺,管事的來回話了,您見麽?”

往年前院的人可從未敢這般怠慢重霄院的人。

傅慎時手裏把玩著玉石鎮紙,陰沈沈地道:“叫他等著,我忙完了自然見他。”他又問時硯:“今兒上午你等了他多久?”

“一個半時辰。”時硯答道。

傅慎時看向殷紅豆,眉間含著一抹陰郁,道:“聽見了?”

殷紅豆頭皮一緊,垂頭道:“奴婢知道了。”她跨過門檻出去,同管事道:“勞您等等了。”

管事的就在廊下,怎麽會聽不到傅慎時說的話,他好歹也是個負責買辦的二等管事,在前院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,除非辦事出了錯兒,少有主子這般給他難堪的!

但主子終究是主子,管事的盡管臉色都黑了,卻還是笑望著殷紅豆道:“我知道。”他靠近殷紅豆,摸出袖口的銀子,壓著聲音道:“聽說姑娘是六爺身邊最得意的人,還望姑娘通融,一個半時辰實在太長了些,我若遲了那麽久回去,前院就要亂套兒了。”

殷紅豆後退一步,笑著諷刺道:“您放心,您不回去,前院能亂套了六爺頂著。六爺叫您等就等,若不肯等,轉身走了便是。”

欺軟怕硬的都是賤骨頭,既然傅慎時根本沒想給這種人好臉,殷紅豆當然也不會去討好這種人。

她冷嘲熱諷完了,打發了小廝,將管事的“請”去了庭院中間站著,叫來了翠竹和翠葉看著,便旋身進了書房。

慎時臉色好看了稍許,殷紅豆便問道:“這是兩盆花麽?”

傅慎時點頭,吩咐時硯道:“一盆放在桌上,一盆放高幾上。”

時硯擺放好了花,殷紅豆揭開了紗布,明亮微黃的燭光下,兩大朵甘菊圓如傘蓋,層疊緊密似錦緞鋪陳,開得爭奇鬥艷,再加之檀木家具做背景,好似一副上了顏色的宣紙畫,十分好看。

殷紅豆看著菊花驚呼道:“這也太好看了吧!六爺可真有眼光。”

傅慎時靠在輪椅上,看著殷紅豆臉上意料之中的表情,嘴角淡淡地勾起,並不言語。

中秋節賞菊花的時候,他就說過,這樣賞菊才是最有意境和滋味的,水榭裏那些,不過俗物而已。

傅慎時淡聲道:“你有幾天沒好好練字了吧?”

殷紅豆摸了摸鼻子,走過去坐下,提筆寫字,她正寫著,傅慎時卻拋了手裏的東西,靠在輪椅上賞花。

天兒冷夜深,殷紅豆寫著寫著就懶怠了,她索性也放下筆,托腮看花。

傅慎時見她足足看了兩刻鐘都沒動,便淡聲問道:“看出個什麽來了?”

沒人回應。

傅慎時皺了皺眉,瞧了時硯一眼,時硯頭皮一緊,面色為難道:“她睡著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傅慎時拿筆桿子敲了一下殷紅豆歪著的腦袋,還不見她醒,他扔了筆,冷哼一聲道:“推我回房。”

看她能睡到什麽時候。

殷紅豆並未睡死,傅慎時的輪椅從她身後繞過去,她聽見軲轆的聲音便醒了,她餘光落在花上,站起身問道:“六爺,不賞花啦?”

傅慎時只留了個背影給她,便回了上房。

殷紅豆嘟噥了一聲,真是喜怒無常,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的。她又出去交代了兩個丫鬟,再看著管事的半個時辰,便放他走。

等到重霄院落鎖的時候,管事才跑著去了二門,還好趕上了關門的時候。

忙過了重陽節,大夫人秦氏閑散了一些,她記起了傅慎時的婚事,過了問名禮,便要請人去保定府的祖祠占蔔兇吉,前不久她將此事交代給了大兒媳姜氏,姜氏陪房媽媽的男人,也是侯府外院的管事之一,已經趕往了保定府。

算著日子,人也該回了。

秦氏正要著人去問,姜氏便急急忙忙地趕來了世安堂,示意婆母屏退左右,私下說話。

秦氏眉心突突地跳著,她打發了下人,盯著姜氏手裏的紅紙,連忙站起身問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姜氏皺著眉,將占蔔結果雙手遞給秦氏,愁容滿面地搖著頭道:“不好的很。”

秦氏打開紅紙,一個大大的“兇”字落在殷紅的紙上,十分刺目,她張唇掩面,緊緊地捏著紙,悵然若失地坐在羅漢床上,喃喃道:“方姑娘那般溫婉乖順,六郎也沒有什麽意見,好不容易才說了一樁這麽好的婚事,怎麽會是兇兆呢?!”

姜氏順手倒了杯熱茶奉給秦氏壓驚,溫聲道:“命裏的事不好說,不過都這樣了,也只能……”

“不行!”秦氏篤定地看向姜氏,道:“錯過這一個,再沒有第二個了,這算不得什麽,當年我與你公爹八字也不是最合的,不也相濡以沫地過了一生麽。只是此事你不要聲張。”

姜氏蹙著秀眉,她習慣禮佛,倒是對這些信的很,卦象都說是兇兆了,那肯定不好,不過秦氏的話她也不敢違逆,便只好點了點頭,道:“婆母放心,媳婦不會說出去的,我陪房家的嘴巴也很緊。”

秦氏松了口氣,抓著姜氏的手,道:“你是我最得意的媳婦。等以後方家小娘子過門了,有你和老三媳婦多照顧擔待,出不了岔子。”

姜氏回握著秦氏的手,鄭重地點了點頭。

待到天黑,姜氏回了院子,傅慎明也從衙門裏回來,她駕輕就熟地替他換上幹凈的日常衣裳,一邊雙手環在他腰上,解他的腰帶,一邊說了傅慎時的事兒,還道:“六弟命途多舛,再瞞下此事,妾身心裏好難受。”

傅慎明也沈默著,他輕輕地抱住姜氏,語氣面色溫和地道:“以後你多照顧一些老六媳婦便是。”他松開姜氏,握著她的肩膀,道:“以母親的性子,她肯定怕夜長夢多,想趕著下聘,倒時候少不得你幫忙,記得從咱們的庫房裏撿幾件貴重東西加到禮單裏去。”

姜氏頷首道:“也好。”

傅慎明又囑咐說:“對了,這件事兒你可千萬別說給老三媳婦知道,她若是說給了老三聽,老三必會告訴六弟,這婚事又成不了了。”

她們妯娌二人來往親密,傅慎明少不得特意囑咐。

姜氏忖量片刻,點了點頭,道:“妾身明白。”

這廂商定下了,傅慎時的納吉禮就成了吉兆。

廖媽媽知道的時候,很是歡喜,她提著一只母雞去重霄院,叫殷紅豆扔去廚房。

傅慎時依舊和從前一樣,天大的喜事也觸動不了他的心神,他不過淡淡地應了一聲,再無反應。

廖媽媽習以為常,她笑著道:“估計今兒管事就要去方家告知喜訊了。”

殷紅豆倚靠在書房的隔扇上聽著,她知道,男方家通知了女方家,就算是訂了婚,傅慎時便是有婚約在身的人。

也就是說,方素月過門的事兒也就穩妥了。

廖媽媽還在書房裏講:“大夫人說,最遲再過半個月就娶下聘,下了聘,很快婚期也能定下了,不過恐怕今年六太太是過不了門了……”她言語裏,似乎很是可惜。

傅慎時皺了皺眉,冷淡道:“知道了,廖媽媽可還有別的事要交代?”

廖媽媽知道傅慎時不樂意聽她嘮叨,笑一笑道:“沒了,六爺您看書,老奴先回去了。”

殷紅豆送了廖媽媽幾步路,便折回書房跟傅慎時打招呼,說她一會子要跟著廚房的人出門去。

傅慎時沒應聲,殷紅豆知道他不會出爾反爾,回了房裏裝了幾個碎銀子和銅錢,帶上了那一枚田黃石鴛鴦章子,便去了二門上,等廚房采買的人一道從角門出去。

重霄院裏比往日安靜了許多。

傅慎時看書看得累了,閉眼往輪椅上一靠,等了一會子卻發現沒人給他揉額頭,一睜眼才想起來,殷紅豆出門去了。他伸手端起茶杯往嘴裏送,猛然喝到一口涼茶,立刻吐了出來。

時硯這時候才擡起頭問:“六爺,要添熱茶嗎?”

傅慎時擱下杯子,力氣重了一些,發出“砰”得一聲,他皺著眉道:“算了,就現在給我倒一杯。”

時硯依言,倒掉杯子裏的茶水,從冷掉的茶壺裏給傅慎時重新倒了一杯。

傅慎時捏了捏眉頭,道:“……就不能換個幹凈杯子倒嗎?”

時硯連忙用幹凈杯子倒,遞到傅慎時手裏。

涼茶滑過傅慎時的喉嚨,五臟六腑都是涼的。

待過了午膳時候,傅慎時小憩起來,聽見書房外有動靜,漫不經心地問道:“可是紅豆回來了?”

時硯朝外看了一眼,道:“沒有,幾個丫鬟在掃院子。”

傅慎時再不說話了,直到半下午,殷紅豆才空著手回來了,她手裏是空的腹部卻是鼓鼓的。

殷紅豆回了一趟房間,便大步跑到書房門口,蹦跳著跨過門檻,雙手藏在背後,笑瞇瞇地看著傅慎時,高聲喊道:“六爺,奴婢回來啦!”

傅慎時也不瞧她,自顧看書,冷聲道:“回來就回來了,大呼小叫什麽?”

殷紅豆做了個鬼臉,雙手捂著肚子,嘿嘿一笑,道:“六爺肯定猜不到奴婢今兒幹了什麽事兒。”

“什麽事?”

殷紅豆湊到傅慎時跟前,擠著眉道:“奴婢今兒逛了不少地方,哇,京城可真是繁華呀,車水馬龍,胭脂水粉鋪子,嘖嘖香味能熏死一頭牛,還有首飾衣裳鋪子,也都好看極了,還有……”

傅慎時終於看了她一眼,道:“說重點。”

殷紅豆在她的專屬凳子上坐下來,道:“奴婢可不再是庸俗之人,奴婢跟在六爺身邊學高雅了些呢,奴婢不僅逛了書齋,還逛了書畫玉石古玩鋪子。”

“然後呢?”傅慎時太陽穴跳的厲害。

畢竟這丫頭委實不像是很有鑒賞能力的樣子。

殷紅豆得意笑道:“奴婢買了好玩意回來。”

傅慎時漫不經心地翻著書,擡眉道:“什麽玩意?”

殷紅豆先伸出左手,擱了一個鬥彩蓮塘鯉魚大碗在桌上,這個碗,比平常傅慎時吃飯的碗要大一些。

傅慎時淡淡地瞥了一眼,沒看出有什麽不同,他問道:“有特別之處?”

殷紅豆挪著凳子挨過去,藏好了右手的東西,騰出兩只手,捧著碗,道:“您仔細看看,這個碗上有是不是有四個三口之家。”

鬥彩的大碗分別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,對稱地描了三條交尾相游的紅鯉魚。

傅慎時見多了這樣的碗,不覺得稀奇,態度冷淡地道:“這樣的花紋隨處可見。”

殷紅豆笑道:“一看就知道六爺您沒認真看,您說錯了,這樣的花紋可不常見——您瞧瞧,這邊多了一條魚!”

她將只有兩條魚的那一面轉向傅慎時。

傅慎時看了一眼,確實多了一條魚。

殷紅豆又繼續道:“您是不是以為是殘缺了?”

傅慎時看著她,投去疑問的目光——四個面兒的畫都不一致,這不是殘缺了還能是什麽?

殷紅豆她左胳膊撐在書桌上,微揚下巴,換了個姿勢拿碗,道:“奴婢起初也以為是殘缺品,可是奴婢看了下,這四個面兒上的魚,鱗片上黑白相間的環形條紋不一樣,也就代表年輪數不一樣。”

“年輪數?”傅慎時有些好奇。

殷紅豆解釋說:“對,魚和樹一樣,都有年輪的樹的,樹木的年輪數要砍了樹才能看到,魚兒年輪數則在魚鱗上。四口之家這個,魚鱗片的年輪數是從高到低,分別七、六、六、四。按年紀推測,也就是爺爺、父母親和孫子。所以呀,奴婢覺得這不是殘次品,是造碗之人,刻意為之,不過普通人不識貨,倒叫我撿了個便宜。”

傅慎時拿過碗,仔細看了,果然如殷紅豆說的那樣,匠人畫得十分細致,連魚鱗片上的年輪數都畫得清清楚楚。他又看了另外三個面兒,三條咬尾的魚年輪數完全一樣。

殷紅豆又道:“不用看了,別的幾個面的魚年輪數都是四,鯉魚生小魚最好的年紀就是四到七歲,六爺您說,這位匠人是不是畫得精巧細致,十分有趣呀?”

乍看不覺得,傅慎時聽殷紅豆這麽一說,確實有些意趣,他眼尾擡起,聲音難得清朗一些,道:“現在的工匠倒是有本事,又會做瓷器,又懂養魚。”

殷紅豆眸光瑩亮,咧嘴笑問:“那奴婢送的東西,六爺喜歡嗎?”

傅慎時揚起手裏的碗,瞧著她,問:“送我?”

“對呀,送六爺。六爺吃飯總是饑一餐飽一餐,興致來了就吃,沒有興致便不吃,奴婢希望以後六爺看見這碗,會覺得有趣,便胃口大增,好好吃飯,身體康健,長命百歲。”

傅慎時回望著殷紅豆,她的語氣和神態都極為誠懇,篤定的眼神裏找不出一絲破綻,他隨意搭放的手,不自覺地收緊。

殷紅豆咧嘴笑著,又從身後摸出一對象牙筷子,道:“當當當!還有這個。”

傅慎時眼睛裏閃著微弱的光,緩聲問道:“這筷子又有什麽特別的?”

象牙筷子細密而有光澤,但是沒有花紋,也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。

殷紅豆道:“沒有,不過碗筷總要配成一套嘛!六爺雕工了得,您自己雕上一對鯉魚,豈不就成一副碗筷了?”

傅慎時看著殷紅豆手裏的碗筷,喉嚨幹澀的厲害,晃動的燭火下,他眼睛裏的光不似往常冰冷,竟柔和了許多。

殷紅豆臉上還掛著燦爛的笑容。

傅慎時緊握的雙手漸漸松開,他幹凈的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木質扶手,微有篤篤之聲,他頓了許久,視線才移到殷紅豆的臉上,許是燭光溫柔,打在她的臉上,添了一縷可愛嬌俏,他聲音微啞地道:“你倒是有心了。”

殷紅豆抿了抿唇,眉眼彎彎,道:“六爺喜歡就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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